周大新和他的小说

来源:会员中心

作者:郭进拴

发表于: 2024-03-29 08:19

  《湖光山色》以亚洲最大水库--丹江口水库为地点,描述一个曾在北京打过工的乡村女性暖暖与命运抗争追求美好生活的不屈经历。

  "湖光山色的好风景,还有舒服的度假村,难以掩盖城乡之间的冲突,使得小说里那些人的价值观遭到震撼和冲击。"张颐武评价说。同样,在评论家陈晓明眼中,《湖光山色》对乡村的艰难发展做出了深刻的探讨。"富起来之后,家庭伦理也同样面临考验,夫妻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享富贵。社会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面临着社会人文素质和个人精神品格的危机。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工作于2008年10月25日结束,四部获奖作品分别是:贾平凹《秦腔》、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麦家《暗算》、周大新《湖光山色》。

  茅盾文学奖是根据茅盾先生生前遗愿,为鼓励优秀长篇小说的创作,推动我国社会主义文学的繁荣而设立的,是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我国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奖项之一。


《湖光山色》


  《湖光山色》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奖的范围为2003-2006年间发表或出版的长篇小说。为了做好评奖工作,中国作家协会组成了以铁凝为主任,陈建功、李存葆为副主任的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委员会。本届评奖工作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深入贯彻科学发展观,遵循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鼓励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体现时代精神的创作,推出具有深刻思想内容和丰厚审美意蕴的长篇小说。历时六个月,通过初选小组的遴选以及评委会的终评程序,四部获奖作品脱颖而出。

  授奖辞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丁临一先生宣读获奖作品《湖光山色》授奖辞: 《湖光山色》获奖评语:周大新的《湖光山色》深情关注着我国当代农村经历的巨大变革,关注着当代农民物质生活与情感心灵的渴望与期待。在广博深厚的民族文化背景上,通过作品主人公的命运沉浮,来探求我们民族的精神底蕴,这是《湖光山色》引人注目的特色与亮点。"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伟大诗人艾青的不朽名句,恰是《湖光山色》创作情怀的贴切写照。近年来底层文学成为当下文坛的亮丽风景线,尽管底层文学在理论与实践方面都已取得突出进展,可是部分评论家还是对底层文学停留在有限的批评范围中,在理论上并没有更多更新的文本支撑。在此我是以《湖光山色》的地域文化创作视觉,谈谈它对底层叙事的审美指能。《湖光山色》的重要审美艺术还在于它“血缘之根”的故乡情结,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将楚暖暖,旷开田,詹石磴,薛传薪等人物与本雅明所说的“拾垃圾者” 相提并论。在本雅明看来这是对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批判,是对底层文学一种诗化后的惊悸与颤栗。作为“后打工文学”的“拾垃圾者”楚暖暖,在作家反映农民物质生活与情感心灵的微妙变化中,可以说暖暖的执著与柔韧,反判与泼辣是对现代文明的控诉与批判。也只有这样新时代的反判女性才被作家塑造成一个菩萨心肠的化时代典型。可是它与西方作家将这些女性美化为圣母不同。周大新是将暖暖视为现实生活中一个“圣母”的投影,这可以说是作家在民族文化资源中寻求解释农村社会复杂矛盾的一种探险,或是一种拯救。因为作家所凸显的“拯救”其实就是一种艺术指向的审美观照。

  早在70年代白先勇就谈到一位乡土作家说:“他(黄春明)特了解农村人的生活习性,但更重要的是他赋予了自己笔下农民品质的劣根性与复杂性。”

  按白先勇的说法,这些乡土性的底层叙事突破了越是乡土就越是世界的传统篱笆。而在农村复杂万端的人性纠缠中,在传统与现代的激烈冲突中,以当下中国农民悲喜苦乐凸显人类本性中的狭隘,自私,甚至自卑的心态。这些农民赤裸裸的品性,周大新用他灵利敏锐的视觉揭示出小说主人公不同的精神追求,以及对物质现实的超越。小说中塑造的旷开田演楚王演得上了瘾,在戏中可以颐指使气,“楚王庄我是主任,是最高的官,我就是王……导演问他演楚王有什么感受,他想了想说,就是心里觉着很快活,眼见那么多人簇拥着你,都对你毕恭毕敬,无人敢对你说半个不字,他们都是你的臣民,你可以随意处置他们……”农村一个小小的村官,他的“王位”之权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传统的腐败加上新的腐败,那是资本和权利互相需要利用的关系。城市不仅给乡村带来资金与繁荣,带来物质与进步,带来外面世界的信息。也带来城市的奢侈与腐败,带来按摩小姐与性病,带来对湖光山色美的新玷污。这是周大新小说中所表达城市化过程中的新困惑。” (陈晓明)在底层文学叙事中,周大新是最为独特的一个代表性作家,虽然他已写出不乏《汉家女》《走出盆地》《香魂塘畔的香油坊》《第二十幕》等优秀作品,但周大新一直在当下文坛低调做人。笔者在采访周大新时问他:你对农民工的关注才写出像暖暖这样有独特个性的中原女性,那你对打工文学有什么看法?《湖光山色》是否可以说是打工文学?

  周大新回答:我认为“打工文学”这个提法不太好,如果把《湖光山色》界定为打工文学是不合适的,我更愿把它看作是乡土文学。从骨子里我特爱“乡土”这个概念,我现在虽然脱离了农民身份,可我一直还把自己看作是农民,只是我种的“庄稼”是一个字一个字码起来,与父辈们种的庄稼只有本质上的不同而已。我种的庄稼是让人们在心灵上得到精神洗涤,而我父辈们种的庄稼只能起到充饥作用。周大新强调自己“我现在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会说普通话,一张口就是南阳的一口老土话。”

  从周大新“南阳的一口老土话”中不难看出《湖光山色》中写河南中原的方言文化:“你个狗开田,你要办喜事咋不先说一声?俺们总得送份礼吧?是不是怕我们抢走你的花老婆?常下湖打鱼的九鼎笑道:开田哥真是粪缸当米库,密保得好啊,老婆都接回来了,俺们这当邻居的还不知道她是谁哩。杀猪的詹大同老婆更是高腔大嗓地笑喊着:开田,快把你的小娘子拉出来让俺们瞅瞅她的肚子,是不是你小子提前下了种已经发芽了,没办法才匆匆把人家娶回来……开田,你小子办事真是七月正午的高梁地纹风不透啊……这时刚挤进来的麻老四叫道:喝,喝,有喜酒不喝那才是憨瓜哩,只是开田能不能给俺们讲讲你弄到暖暖的经过,好让俺学学,日后也去悄悄弄来一个花姑娘。开田还没有回话,麻老四的女人就朝自己男人的肩上捶了一拳骂:花你娘的脚,没瞧瞧你那啥鳖样,还想再弄个花姑娘……”(《湖光山色》39页)。

  通过以上这段文字看到作家的“血缘之根”是对故乡18年的不了情,深深镌刻在血液里的“南阳老土话”,从丰富的美学价值中透出乡土浪漫的浓浓情怀,乃至世界文化宝库中不可多得的河南方言如:你那个鳖样。瞅瞅她。找女人浪摆。来湖边闲逛。天天吃锅盔镆喝卧龙酒等等。作家特一用这些方言文化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凝聚着民族文化宝库中的历史传承,把一个地域文化的视觉提升新的审美高度。马克思,恩格思以历史唯物观,深刻说明了现代历史和现代文学发展的必然趋势。他们指出:在现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进程中,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各民族原始闭关的状态则越呈现出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以及因此自发发展起来各民族之间的分工也越来越细化。历史就在越来越大的人文层面上成为一个地域文化的精神投影。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但是,现代历史与现代文学的形成却并不意味着一个地域文化的兴盛有多么重要。而重要的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所吸取的营养,获取推动和创造本民族文化,以及本民族独特贡献进一步的丰富和发展。

  从这个意义上说,周大新把中原文化的乡土视觉写出大众审美情感的湖光山色。他是把民族文化的乡风乡俗结合在人性的伦理演变过程中所弘扬的美学趣味。——夫妻可以共患苦难却不能同享富裕。家庭伦理以及道德滑坡的沦丧,是当代乡村和都市令人焦虑的共生现象。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随着商品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着整个社会人文素质和精神品格的危机。作家正是用底层叙事的美学力量苦苦拯救着他的前卫意识。尤其是当我们进入复杂畸型的权钱交易之后,从而凸显农民自身一报还一报的劣根性狭隘心理。作家开拓独创的审美视觉,是带有强烈的探险特征。这就意味着:任何既定的艺术模式都是僵死要不得的,它的真正使命就是将一切既成的艺术模式,赋予它们一个崭新的审美指能。在暖暖最后决定嫁给旷开田时,小说把暖暖的矛盾心理刻化出欲哭无泪的悲情矛盾之中。按他们的预料,俩人在回门之际还是遭到暖暖爹的怒吼——滚。开田转身对暖暖说:“自己的爹骂一句打一下,没啥不得了的。”暖暖心里那个说不清的苦涩让人揪心的生痛——痛农村的愚昧与无知。在疼痛之后也让我们反思:乡村权势的阴险与恶毒。尽管如此,《湖光山色》却凸显一种人性的大美与柔韧,不能不让人感到人格力量的震撼作用,感到一种勃勃的生机在荫动。尽管冥冥之中一股强大势力在撕扯着正义的良知,在践踏着道德的良知,但作品并不以大起大落的冲突展示人性的矛盾。《湖光山色》正是通过展示人性的矛盾困惑,以及内心的痛楚隐藏在文字深处,从而凸显出女主角暖暖的人格魅力。

  周大新的《湖光山色》其实就是写豫西南地区的丹江口水库一带,在70年代中期南水北调的一个侧影。例如在小说44章开头部分小说家其中写到“独山玉器”其实就是指南阳独山玉。以及“镇平丝毯,”“淅川银器,”和“糊辣汤”“锅盔镆”等等都是南阳周边地区所常见的物品与吃喝。当然唱坠子书,唱豫剧折子戏更是每一个河南人都耳熟目详的地方文化曲艺的品种之一。从这些细节描写中看出作家对故乡情感的水乳交融关系,在周大新的多部小说中俯拾皆是。它们时时散发着中原地域文化的乡土气息,是与现代人所厌倦文明世界的喧嚣繁华形成一种鲜明对比。可是无论中原文化对周大新影响有多么根深蒂固都不重要,在这里我只想阐述的是作家的“血缘之根”已经证明:任何文化影响力都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它都有自己自身的血缘关系所致。而具体到周大新小说的审美思想,在他的字里行间是处处流动着中原文化的血液,一方面它是客观事物的形成,另一方面则是缘于作家把自己一直界定为“农民身份”,而周大新的农民情结是与他建构的“湖光山色”乡土谱系有着直接影响。在笔者采访周大新时,他并不讳言自己对女性的偏爱:“我小说中描写的女性总是比男性美丽可爱,这是因为男性更多在颠覆在破坏,而女性在意味着保护与维系。我总希望世界能平安和谐,便把这美好的理想往往寄托在女性身上。”

  《湖光山色》中的暖暖就是一个血肉丰满的新时代女性,作家把暖暖的姓用楚国的“楚”字,是缘于“我的老家古时候属楚国,有很多关于楚文化的传说。”作家这样来解释他对《湖光山色》的审美思想,“我是农民的儿子,对这些年农村的变化,农民与土地之间的感情引起我很多思考。”周大新从人与土地的感情出发致力于构建道德理想的苦苦寻觅,从此可知他的审美建构所表现的特征是人性中的善与美。例如暖暖在得知旷开田让詹石磴的女儿与嫖客上演一出“鲜镜头”的画面时,暖暖立即阻止了伤害詹石磴女儿的丑恶行为。“润润是边哭边被暖暖抚到楚地居的,那天晚上她就睡在暖暖的床上,向暖暖哭诉了为给爹治病求告无门的苦处,哭诉了她决定那样做(卖身)的痛楚……暖暖一直默默听着润润哭诉完了,才缓缓说润润,我虽然看不起你爹,气他恨他,可我愿意借钱给你为他看病,我不愿你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轻易扔掉……暖暖拿出六千块递到润润手上,润润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说:婶子……从来没有想到帮助我的会是你……”

  人性中的善与美一直是作家们常写常新的主题。古希腊时期第一个美学家毕达哥拉斯曾说:“美就是一种和谐,一切事物凡是能看出有和谐关系的元素,就是天下最美的东西。而她美的本质是体现着合理和理想的审美指数。这一审美指数换一种说法就是和谐或是叫一种大爱。”暖暖在这种特殊场合不计冤家詹石磴曾对自己的身心伤害,依然又拿出六千块让润润为她爹治病。这是人性的一种升化,一种对伦理道德的彻底颠覆。它的可贵之处是作家从不显示对既定传统的依附感觉,它所彰显的审美结构是以人性的大爱胸怀来替代人的狭隘与自私。尽管暖暖这样的行为是通过主观方式克制自己进行的,可是最终会在现实社会里形成良性和谐的循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产生长期的精神效果——如润润为什么当即给暖暖下跪痛哭呢?重要的就是一种人格力量的震撼。因为它不仅是伦理道德的震撼,而且也是正义与良知之上的震撼。它与小说中旷开田作法的两种对比完全凸显了两种人生观的不同方式。就是作家通过这两种不同的人生观对比,把暖暖的人格内涵张扬出时代女性的柔情坚韧.。作家以多种复杂性写出了农村新生力量,让我们看到现实的艰难,也看到未来的希望。因为在以城市精英为中心的经济大湖中,农民或农民工一直处于被剥夺被伤害的状态,而要改变这一状态,也只有改变这种现代进程的结构本身。虽然在小说结局看不到这种实际改变的存在,但我们已经从暖暖“楚王庄的楚国一条街正式剪彩开业”中,看到了底层农民的生活以及他们在感情力量上的结合,这已经显示了改变的可能性,使小说有了丰美厚重的历史意蕴。

  周大新在《天黑得很慢》中写出了高贵的感情,是他阅历深厚、笔力强劲的表现。目前,青年人依然是文学和文艺消费的主体,但家庭、人性、人生和生命都是相通的,相信这也是一部同样吸引年轻人的好书,因为向往永生绝不仅是他人的事。

  周大新长篇小说《天黑得很慢》在2018年初一经亮相便备受瞩目,究其原委,自然是由于此书开辟新生面,触及了人类的一个世界性主题。不能不钦佩作者周大新视野的开阔,上一部作品还在书写俗世的红尘,《曲终人在》道尽一位省长的政治生涯;此一部新作又来到人生的终极,《天黑得很慢》描述了前法官萧成衫对老之已至的恐惧与抗争。全国长篇创作汗牛充栋,内容无所不包,却只有周大新率先注意到一个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命题,可见,创作首先讲究的是创意。中国已进入老龄社会,作者敏感地关切到一个庞大人群的涌动,他们复杂隐曲的心境,以及对文学表现的需求。

  《天黑得很慢》通过保姆钟笑漾对萧成衫的长期陪护,写出了每个人进入老年都可能经历的精神过程。最初,73岁的退休法官不肯承认自己老了,性情暴躁,只为一个小伙子称他“老人”而和对方打了起来;他的确很显年轻,正计划用15年写出一套三卷本法学专著;他积极重新组建家庭,通过婚介所与知识女性姬姨密切交往,但一办事就露了馅,羞恼之下,不惜制造嫖娼伪案说明自己尚宝刀不老;一次写作中的心肌梗死,终于使他意识到来日无长,于是放弃写作,投入健身,寻找各种长寿途径,又屡次轻信受骗;他身体状况不可逆转地每日愈下,发生骨折和脑血管破裂,直至半身瘫痪坐上轮椅;他终于承认天命无可违抗,于清醒时立下遗嘱;以后,又一个衰老阶段来临,他陷入了老年痴呆症状,变得逐渐失忆和完全失语,神志退似一岁孩童。类似的情况并不鲜见,正如菲尔丁所说,人生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临死。这部小说写的就是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

  但小说自有奇异之处。当周围人都认定在萧法官身上回天乏力时,家庭保育员钟笑漾却不肯放弃。她找到山西青阳峰,在那里苦苦向燕京大学心理学博士出身的邬道长求助。邬道长被她感动,告知她,老年痴呆不论痴到何种程度,病人脑部不至全坏,总还留有丝丝缕缕的健全神经,意识深处不会全然黑暗,总还有些许清醒意识存在。他赐予草药做辅,教她一手,说可尝试让病人经常噙含年轻女人奶头,促使其逐渐恢复生命活力。因为吃奶是人出母腹后学会的第一个动作,蕴含着人对活着和延续生命的全部向往。男人一生中重复多次这种动作,最初在母亲那里,后来在情人那里,对它的记忆深入每个男人的骨髓,极为深刻。一旦唤醒病人对这个动作的记忆,就可能使其产生连带记忆,强化丝丝缕缕的健康神经,拓展其清醒的意识空间。笑漾将信将疑,不顾一切回去便试,三个多月过后,果真出现转机,萧成衫在她的不断刺激下,开始吐口喊娘,接着陆续说出童年时的食物、呼喊出姐姐和外婆,五六天后回忆起初恋情人,两个多月后记起女儿鑫鑫,又经过一段时间,想起了与他有过密切关系的另一女人,并开始逐渐接近认出面前的笑漾……小说中的故事便在如此出现希望的重生氛围中缓缓结束。应该说,这个尾声是浪漫的,带有玄幻色彩,但作者已对道长的理论做出详细记载,其中道理丝丝入扣,使人无从质疑。

  这个重要的尾声令读者蓦然想起小说不寻常的开首。作品的开头处为纪实体,公开了一张“万寿公园黄昏纳凉本周主要活动安排表”,列出了周一至周日以老年护理和延年益寿为主旨的推介、体验、讲座等活动内容,列表代替了全作目录(绝无仅有的小说书目形式)。以下前四章中,分别记录了4天内公园活动中各方面专家的演讲,推出了陪护机器人、延寿药物、返老还青体验等项目。后三章中,则由钟笑漾登台发言,讲述了她前后看护萧成衫的经历和出现妙手回春情景的过程(此成为小说的主要内容)。前四章篇幅不长,淡化小说语体,大量嵌入科技与新闻词汇,以充裕信息量造成简明强烈的冲击力,使读者真切领悟到明天人类将在生命科学上取得的突破性进展——这些并不来自想象的虚构,而只是进程中的报道,谷歌工程总监雷·库兹韦尔的确已经发布预言:人类将在技术的帮助下,于2029年看到永生的可能,并将在2045年实现永生。也许正是科学家的预言,强固了大新的灵感,使他大胆创作了这部作品。小说仍是写实的,延续着周大新的一贯风格,与科幻小说大相径庭。即便写到结局处的神奇迹象,作者也依然保持着冷静和克制,严谨认真地推敲每一个情节和细节,以完整的逻辑征服读者,使人们真实地看到一个不远的未来世界。这种写作,创造了现实主义的新的美学范式。

  周大新的小说以及其中蕴含的哲学力量带给读者丰富具体的感悟。当然,作品动人的力量更聚集于内部温馨散发的文学性,聚集于人物和他们之间发生的曲折故事。作者通过男主人公成功塑造了一个典型的老年人形象,他不乏个性,但由不服老到抗拒衰老到受尽折磨到虚弱地认从天命,身验了中国一亿多老年人都可能经历的漫漫冬季,足以唤起众多人们的深切共鸣,他终于再次获得的生机足以感动无数读者。作者通过女主人公倾心塑造了一个善良美好的年轻人形象,钟笑漾来自乡村,为供男友上大学甘愿去做老人陪护。她悉心照料萧法官,想办法促成他的婚姻;她受鑫鑫姐之托向老人瞒住了独生女自杀事件,定时代替鑫鑫与老人通话,自己则陷入无尽无休的责任之中。她有了身孕,可是没想到男友早背叛了她,使孩子生下来便没有了父亲;尽管如此,她仍然出于良知执著地尽守着对老人的承诺,是新时代一个难得的贤惠型女子的代表,作者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刻画得尽情入理。萧成衫和钟笑漾的交集,是过去所有小说中鲜见的、很特殊的关系——照通常的小说设计,朝夕相处之后,老人迟早会爱上年轻女子,女子也会对老人产生异样情愫,可是这里没有。他们还是结婚了,是出于老人为小孩的户口着想;笑漾感激他,尽义务与他同床,却遭到他的怒斥;病情严重后,他不愿叫笑漾成为遗孀,又与她离婚。这些都表明,两人间的感情只是真情,笑漾长期将乳头送给老人吮吸,不是出自异性之爱,而是出自亲情般的感情和责任,而此举到底导致了她与男友的分手。萧成衫也是如此,当他逐渐恢复记忆后,长时间里陆续记起其他女人,一时还没有认出她,说明他并未把笑漾视为妻子和情人。他们之间有一种超脱普通性爱或爱情的纯洁的异性间的深情,是一种更为珍稀的人间大爱。周大新能写出这种高贵的感情,把握得如此细致到位,也是他阅历深厚、笔力强劲的表现。

  目前,青年人依然是文学和文艺消费的主体,但家庭、人性、人生和生命都是相通的,相信这也是一部同样吸引年轻人的好书,因为向往永生绝不仅是他人的事。

  周大新的《安魂》分明令我似千钧在手,沉重无比。这是当下出版物中少有的,也是我长久期待的“灵魂写作”。然而,对于作者周大新来说,这份收获的代价却过于沉重和怆然。

  这是一部直面死亡的著作。虽然陶潜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尽管哈夫洛克·埃利斯说:“痛苦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抛弃它们就是抛弃生命本身。”然而,当正值英年的儿子的死亡突降到一个父亲面前时,其心灵之巨痛要远远超过死亡降临在他自己身上。

  《安魂》这部数十万字的作品通篇是父子生死相隔却又灵魂无间的对话。它的总体由两部分构成:上半部分回忆儿子周宁生前之成长。其中有作者对儿子无比深情的爱与记忆,也有作者对自我的无情的解剖甚至痛恨;下半部分则是儿子周宁进入天国之后父子的对话。以周宁的视线牵引出人类古今历史上的哲人思想与精神锻炼。

  相比较而言,《安魂》的上半部分偏于实,下半部分偏于虚,一虚一实,共同呈现出周大新对儿子沉痛的思念,对人世深切的思考。表面看来,《安魂》是为痛失爱子周宁而作,实际上,则是周大新在为儿子安魂的同时在为自己安魂,也为天下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安魂,更重要的是,他也是在为这个时代安魂。

  《安魂》首先是周大新给离去的儿子的一阙安魂曲。这个世界上令人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在送走儿子周宁之后,忆起周宁成长的点滴,有幸福,有苦涩,有深深的追悔和自责。然而,在生死界河彼岸的周宁却坦然无比,用宽容的心将父亲的所有痛苦化解。如,当得知儿子的病可能与儿时脑部受过外伤有关时,父亲痛心疾首:“宁儿,你是来得艰难,走得急呀!”“我何不早早请假回家,要求医生剖腹产,那样,就不会对你使用产钳呀!我好后悔!”周大新的自我剖析的勇气令人动容。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从儿子成长过程中细细找寻那些有可能导致儿子患绝症的因素,比如营养,比如外伤,比如施加的学习压力,等等。

  这些原本发生在中国每一个普通家庭中的平常事,在周宁离开人世的时刻,却成为一处处痛心的伤口。周大新将自己的灵魂剖开:“我为何要折腾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这一段日子让你的身体再一次受到了损害?”“归根结底是我的功名心太强……”最令他痛悔的还不仅是这些,而且是他拆散了儿子和最喜欢的恋人。他甚至以为,如果不是他的无情,儿子就不会得这样的绝症。他对远在天国的儿子说:“我是最劣等的父亲,也是最冷酷无情的父亲,我好后悔呀!”

  《安魂》也有对人在病痛中的肉体痛楚与尊严的无处搁置的思考,对这一点我确心有戚戚焉。周宁在最后一次抢救时说:“这么久的无质量的带病生活,让我已厌倦了活着。”“如果活下去就意味着这样遭罪,我为何不选择解脱?”

  《安魂》也是周大新给自己的一阙安魂曲。读这部书的过程,是一次让人重新思考生死的过程。我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不是周大新在为周宁安魂,而是周宁在为周大新安魂。周宁对父亲的每一次忏悔都在宽慰,他原谅父亲所有的过错,因为那都是出于爱。周宁还宽慰父亲,死亡并不可怕,不要为自己的死亡而悲痛,何况那些已经到来的,并不是最坏的。

  恐怕所有读过《安魂》的人,都难以忘记其中头罩白色丝巾的女士形象。周宁从小就梦见这样一个形象,她似乎不时来提醒周宁要随她去,周宁的灵魂离开人世时,她充满善意,举动轻柔引领周宁走向天国,她无语,却拥有巨大的力量。

  我以为,一部《安魂》,更是周大新献给时代的一阙安魂曲。周宁和他的祖先在天国的相遇,与古今中外那些伟大灵魂在天国的对话,更是一次对当下时代人心的安魂。最精彩的是周宁与粼粼、弘一法师、与爱因斯坦的对话。

  《安魂》已不仅仅是个人的一阙安魂曲,而且是时代难得的一阙安魂曲了。

  与其说我这样的年龄更容易为生死之命题所触动,毋宁说是周大新将世间最悲痛的生离死别的真相面纱撕去,带着啼血的思考揪住了我的心。读《安魂》的过程,是我不时流泪,不时自我反省的过程,也是一次为我安魂的过程。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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