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届赛事] 狗 娃

来源:会员中心

作者:黄三儿

发表于: 2024-09-11 10:22

第二部 狗娃

 

  狗娃是一个被人抛弃的人,从小跟着一群野狗长大。当时,黑子们第一眼看见狗娃,普遍认为“人不如狗”。后来是狗娃的一场重病,使黑子们下定决心,让狗娃重新回归人类。

                             ——作者题记

  一夜的狂吠,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一声石破天惊的啼哭,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复归一片骇人的寂静。

  产房正对着一条长长的甬道,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孤零零地悬在尽头,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若隐若现,有气无力。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倭瓜似的黑影蹒跚在长长的甬道。这时,走出产房的护士们好象听见了老邝的抱怨和祷告。于是,她们拼命在胸前划着十字。守门人老邝佝偻着脊背,满嘴喷着酒气。左手提着酒葫芦,并不停地将廉价的酒液灌进作恶的躯壳,右手紧紧地把孩子抱在胸前。当他走近教堂,便把酒葫芦放在第一级台阶的左角,随后抬起左胳膊,用油腻腻的衣袖擦去溢出的酒液,挺起胸膛,划过十字,双手托起襁褓中的孩子,一步一级台阶,径直进入教堂。老邝站在受苦受难的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前,双脚并立,掀开襁褓的一角,露出孩子的小脸,虔诚的祈祷,求万能的主带这孩子去天堂。他重新将孩子包裹好,划过十字,倒着从右侧门退出教堂,跨过医院的后门,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向后山那条死人沟。

  老邝返回来的时候,是从医院的正门进去的。这时,天色尚早,偶有一辆黄包车穿过萧条的街道。当他跨进医院的大门,便又佝偻其脊背,蹩进供他栖身的看守屋。他的身体刚压在床上,本想再打一个盹,突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本能地听见那非常熟悉的叫声,那是他的黑子在呼唤。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柳嫂的清洁屋前已经站满了人群。老邝挤进围观的人群,看见他的黑子瘫软在地,好象受了重伤。黑子的身旁卷曲着上官夫人那条通体发着亮光的德国种闪电,闪电的身体四周散落地卧着六只乳臭未干毛色各异的狗崽。上官夫人一口一个杂种,一口一个贱货,而且双脚还不停地踢着黑子和闪电,面部因发怒都有点儿变形。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若木鸡的柳嫂,除了唉声叹气,不知所措。待神甫从教堂那边过来,指使老邝帮柳嫂收拾,围观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柳嫂从屋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纸箱,老邝将那六只可爱的狗崽放进去,说:“你端上这个,我抱上那两个可怜的家伙,跟我来。”老邝把黑子和闪电轻轻地放在他的床上,扭头看见柳嫂仍站在门外,不肯进来。老邝从柳嫂的手中接过纸箱,说:“这屋是有点儿脏,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如果你有事,去忙你的吧。”柳嫂木讷地离开了看守屋,辞不达意地摇了摇头。

  老邝望着躺在床上那两个可怜的家伙,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不过他知道这是预料中的结果。可是,黑子和闪电好象并没有被飞来的横祸所恐惧,他们脸对着脸,伸出舌头舔着彼此的眼睑,象是安慰,又象是鼓励,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歉意。他们低声地呜咽,许是伤痛的折磨,许是双方对造成眼前悲惨遭遇的愧疚。老邝安顿好那六只狗崽,开始仔细察看黑子和闪电的伤情。闪电只是腹部承受了上官夫人几脚,加上刚刚分娩后身体尚未恢复,所以身体十分虚弱,但只要稍加调理和休养,短时间内便可下地。黑子伤在后腿和腰部,后腿的伤口还在流血,象是尖锐物体的创伤,但不排除上官夫人坚硬的皮鞋所致。从黑子瘫软的症状来看,黑子的腰部好象受到了棍棒的重击。老邝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黑子的腰部,感觉不是脊椎断裂,很可能是骨折。他拿出珍藏多年的跌打损伤膏,将药膏均匀地涂在黑子后腿的伤口。他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条抹上药膏,轻轻地绑在黑子的腰部,心想他能躲过这场不幸的灾难。

  五姨太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看见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阴森森死气沉沉。她用双手在床的两侧摸索着,什么也没有找到,孩子没有了,而她一眼也没有看过,冥冥之中好象听到他那无所畏惧的呐喊。可是,他被迫离开了她,他们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她掀开被子大喊:“我的孩子,你们还我的孩子。”她凄厉的喊声很快被窗外的嘈杂声淹没了。这时,一个年迈的护士从门缝探进头来,面无表情地说:“太太,孩子死了。”五姨太彻底绝望了,她首先想到了死。

  上官夫人在楼下对那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发泄了一通,回到自己的房间依然觉得不解心头之恨。她绝对没有料到,她平常宠爱有加的闪电竟然会与瘪三一样的守门人的杂种狗交配,居然下出一窝狗杂种来。她与闪电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闪电不应该再有情欲。近些日子,她发现闪电的行踪有点儿诡异,但没有多想,更没有往那方面想,因为她一个半老婆子,何况丈夫的魂儿早被那个小妖精勾走了。她想起,那天,闪电和黑子光天化日在花园的草坪上交媾,引来那么多人观看,甚至呻吟的声音与她和老爷的床地之欢非常相似。她认为,这是闪电故意模仿她,给她丢丑,使她无地自容。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发疯似地满屋子寻找闪电用过的东西,发现一件要么摔碎,要么撕烂。她痛恨闪电,竟然象那个小妖精一样发贱。王妈推门进来,面色忧郁地说:“太太,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办妥了。”“那就好。”上官夫人恶狠狠地说,“真他妈的奇怪,她居然和狗一天下崽,一样下贱。”王妈默默地站在那里听着她自言自语。“过几天,再把那个小妖精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让那老东西续不上香火。”说完,嘿嘿,冷笑了几声,吓得王妈头皮发紧。上官夫人看着王妈的样子,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王妈知趣地退了出去。

  黑子和闪电的交往,老邝实际上早就知道了,他之所以不予干涉,是因为他认为狗也是一种生灵,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活法,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这些都是造物主给予的本能和权力。老邝的小屋是通宵不关门的,黑子有时卧在门口那个石礅上,有时卧在他的床底下。黑子披一身黑色的卷毛,两眉之间有点儿白,个子不高,性情温驯,善解人意,但有点固执。老邝睡觉特别轻,可能跟他当兵养成的习惯有关,所以警惕性很高。好几个晚上,他看见闪电半夜来找黑子,黑子起初还不好意思,有所顾虑,渐渐地闪电来得次数多了,黑子才开始大胆地与闪电交往。黑子太老实了,白天也去找闪电,他不仅吃过闭门羹,而且还遭到了上官夫人的辱骂,甚至拳脚。黑子为此伤心了好几天。曾下决心不再理会闪电,可是经不住闪电多情的眼泪,便又与闪电和好如初。

  黑子和闪电的恋情所有看见过的人都习以为常,颇不以为然。对于他们这种亲昵行为,守门人老邝、上官夫人、五姨太三人的心态却表现不一。老邝担心黑子会吃哑巴亏,黑子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而闪电则是上官夫人的宠物,主人是名门望族,即使闪电有情,恐怕大太太无意。老邝曾仔细观察过,黑子和闪电同属德国种,不存在般配不般配的问题。上官夫人本人出身大家闺秀,又是老爷的头房夫人,如今失宠,心理变态,闪电发情并与黑子当众交媾实属大逆不道。五姨太则幸灾乐祸,她觉得黑子恋上闪电是对大太太的一种变相侮辱,黑子与闪电发生关系就如同强奸大太太一样,如此也好灭一灭她平日里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威风。但她转念一想,狗毕竟是狗不同于人,只要是同类就能交配,它们之间没有贵贱之分。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些宠物分属于不同的主人,就会赋予它们不同的身份,所以心理上受到伤害的首先是人而不是狗。五姨太毕竟念过书,何况在她亲眼目睹黑子和闪电交媾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胎儿的蠕动,至少她在心理上能够顺其自然。

  经过老邝的悉心调养,闪电的身体迅速恢复了元气,并开始给她的孩子哺乳,哺乳之余就卧在黑子的身旁,半是安慰半是鼓励,希望黑子能够战胜伤痛重新站起来。闪电曾不止一次地向黑子表示歉意,说是因为自己才连累了黑子,并发誓即使黑子残废了她也绝对不会丢下黑子不管。黑子的伤时而隐隐作痛,想起来他总是责怪自己立场不坚定,千不该万不该高攀闪电,以致闪电也被主人逐出家门,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尤其在每次听了闪电的充满柔情的劝慰之后,越发后悔不已。黑子不明白,同样是人在处理同一件事情,对待同一类事物的时候,其态度、方法、结果为什么迥然不同?黑子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他和闪电的交往十分自然,合情合理,没有什么过错,因为我们是狗,不是人。可是,为什么上官夫人对我们狗的事情就非要横加干涉且施以暴行?相反,老邝对我们却关怀备至,并想方设法改善我们的生存条件。黑子想,如果不是那场可恶的战争,我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战争以前的事情及生活细节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不发生那场战争,我也不可能碰见老邝这样的人。自从那场战争结束后,老邝就脱下那身黄皮,开了小差,几经辗转,才落脚到这个教会医院。记得那天夜晚,北风一个劲儿地吹,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生疼,整整一天了我和老邝粒米未进,老邝可能在那次战争中受了伤,最后倒在医院的大门外。我一夜的呜咽和狂吠,没有唤住街道上脚步匆匆的行人,我觉得我也快要死去,便爬在老邝的胸口,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靠近我们,我的本能迫使我坚强地站起来向来人叫嚣,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教堂的神甫。黑子的回忆缘于这次遭遇,他曾经打算在适当的时间把这段凄惨的传奇经历告诉闪电,但又害怕给她平添许多的愁苦和悲伤。

  黑子在老邝的精心照料下创伤在逐渐地愈合,并能帮助闪电一道照看那些毛色各异的崽仔。几天来,尽管柳嫂时断时续地为老邝送来一些吃喝,却始终未跨进门槛,每次站在门口咳嗽一声。老邝却坐卧不安,由于他发现上官夫人忽然频繁地出入院门,而且打扮得相当妖冶,并且还经常送一些油头粉面的男人下楼,老邝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于是又担心起五姨太的命运来。失子之痛使五姨太悲痛欲绝,难以抑制的狂噪和歇斯底里持续了几日,转而很快被一种无可名状的仇恨所替代。

  教堂的钟声,依然在礼拜天的黄昏时刻准时敲响。

  待黑子的伤痊愈之后,闪电曾上楼走进上官夫人的房间,试图释除主人对她的怨恨,但都没有成功,每次不是遭到上官夫人的呵斥和羞辱,就是被主人用脚踢出门外。闪电为此没少流下伤心的泪水,如此冷遇她没有告诉黑子,担心黑子误解她,骂她没有骨气。闪电蓦然想起她和主人之间的隔阂是永远无法消除了,就彻底打消了希望主人原谅的念头。

  一天夜里,老邝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呜咽声惊醒,似乎是临死前的一种哀鸣。闪电的叫声哀婉低下,回肠荡气,令人心碎。老邝感觉大事不好,急忙端起纸箱,发现有三只狗崽业已奄奄一息。老邝这时才想起昨天就发现这三只小家伙精神有点儿萎靡不振,当时他还以为是他们吃过奶后昏昏入睡。老邝伸出右手逐一抚摸着他们弱小的身体,发现他们的腹部无一例外均有一个向外凸出的硬物,他明白都是那个老女人作的孽,那天她竟然连这些小东西也不放过。面对眼前的情景,老邝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这三只可爱的小东西伸了伸腿沉沉地睡去。这时,黑子猛然跳出门外头朝着上官夫人的房间不停地狂吠,闪电只是用前爪机械地抓挠着纸箱,企望唤回三个幼小的生命。

  天亮了,太阳悄悄地爬上树的枝丫,暖暖的阳光射进老邝低矮的看守屋。老邝的情绪十分低落,眼光呆滞地盯着行色匆匆的脚步。闪电静静地卧在纸箱里厮守着另外三个孩子,黑子则卧在纸箱外面,守候着他们母子。黑子与闪电一样伤心到了极点,他觉得上官夫人残忍之至,简直不可理喻。他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几乎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尽管不太成熟,但也许能够改变他们一家的生活,不再受到人类的干涉与袭击。因为我们不是人,离开人也可以独立生存,所以我们要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按照狗的生活方式活着。他想过些时日,闪电的情绪一旦稳定下来,就把这个想法告诉她,并争取她的同意。这样一来,黑子忽然又觉得对不起老邝,老邝戎马一生,如今仍然孑然一人,在他的生活里好象并不缺少什么,只要我一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总是乐呵呵的,从不为眼前的境遇所困,不为世间的琐事所累。黑子不敢再往下多想,生怕他的心思被老邝一眼看穿。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装作很瞌睡的样子。

  老邝除了守门之外,偶尔帮助柳嫂处理一些比较繁重的杂物,有时实在闲得无聊就围着教堂转上几圈,借以净化自己的灵魂,更多的时候是穿过医院的后门,爬上那个小土堡眺望山后那条死人沟,尔后在胸前划过十字,顺原路返回。

  星转斗移,黑子和闪电似乎已经从失子的巨大悲痛之中解脱出来,至少从生活习性上看不出过多的忧郁,并开始带着他们三个可爱的小家伙走出户外。令老邝喜出望外的是他们不再特别地依赖他给予的饭食,而是自己去郊外寻找足以果腹的食物,间或叼回一只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放在门边。起初,老邝对他们的出走有点儿魂不守舍,日子久了便习惯了。黑子带回的小动物,老邝原以为他们留着自己吃的,所以每次都剥了皮收拾干净,放到一个盆里。可是黑子每次又给他叼回放在案板上,然后咬住老邝的裤腿,摆摆尾巴。老邝虽然不能用语言与黑子沟通,但他能够理解黑子的行为语言,豁然间他明白了黑子的一片心意,他由衷地感到这些生灵是通人性的,你只要对他们有所付出,他们便会以不同的方式报答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老邝觉得他是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他应该给这些弱小的生灵以许多的关心和爱护。如果没有黑子,以及后来的闪电,以及他们的子女,他的生活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联想起近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老邝感到异常难过,也许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上帝正好睡着了。否则,怎么能够听任大太太恣意发泄呢?老邝想不通,想不通的时候他就蹲在黑子的身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从头到尾抚摸着黑子。黑子好象理解老邝的心情似的,便不停地摇尾巴。

  上官夫人对老邝收留闪电和那六只狗崽本来就不满意,当时只是碍于神甫的面子不便多言,后来听说死掉了三只狗崽,她既得意又兴奋,现在她亲眼看到这些狗杂种无拘无束地在看守屋的四周奔跑、嬉闹,越发不可容忍。一天,大太太迎面碰到黑子和闪电他们从野外捕食回来,曾试图驱赶他们,竟遭到了黑子和闪电的无情围攻,她看着他们不甘示弱的样子,只得灰溜溜地逃回楼去,弄得她心神不定。早起,王妈为她送早点,一开门总有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曾有意识地靠近王妈,怀疑这种味道出自王妈的身上,后来感觉不是。这种味道既熟悉,又陌生,既懊恼,又不便发作,遂让王妈找一找散发这种怪味的来源,并注意清扫楼道。王妈接过话茬,说:“楼梯、楼道里都有这股味,我也很纳闷儿。”“过几天,老爷回这儿小住。”“知道了,太太。”王妈回道。

  五姨太不经常下楼,即使下来,大多是去教堂作礼拜。五姨太站在阳台上向街市上了望,不经意看见黑子、闪电在草地上玩耍,她看着一黑一白两个小东西时而翻滚时而追打,是那样滑稽惹人喜爱,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五姨太通过柳嫂向老邝传话,希望老邝送他一只小狗,老邝爽快地答应柳嫂等他们再长一长,断了奶就送给五姨太。

  小狗在一天天长大,老邝按照个头依次叫他们大黑、二黑、小白,大黑粗壮,二黑机灵,小白娇娆,他们活泼顽皮,得空就围着老邝转。可是,老邝难得静下心来逗他们玩,因为近来柳嫂身体欠佳,许多杂什都由他去料理,并因故去了五姨太的房间好几次。老邝从来没有正面看过五姨太,在他的印象里五姨太肯定也是豪门富女,但通过这几次照面以及简短的对话,他了解到五姨太出身贫寒,是在那次残酷的战争结束后,被上官师长从学校掳走的,以后就身不由己来到这里。老邝十分同情五姨太的遭遇,所以决定尽快将小白送给她,以满足她的这个小小愿望。

  柳嫂病好后,老邝开始筹划在他的看守屋里为黑子和闪电建一个可供他们栖身用的窝棚,他利用平时捡拾收集的木板,稍加修整做成了一个上下两层的小木屋,除了可以开关的小门子,还有通风透气的小窗户。老邝把它放在靠近床头的角落,这样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一有动静,只要他一扭头,就能看见门外和黑子他们。做好后,老邝长长地舒了口气,便坐在门口的石礅上,等待黑子和闪电的归来。

  老邝硬是没有等到黑子他们回来,直到月亮升起老高。今天老邝好象有点儿累,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好象听到床头小木屋里有响动,猜想大约是黑子他们回来了,便放心地睡去。梦中老邝感觉自己好象在赶路,前面一座山接着一座山,他艰难地爬上爬下,翻过最后一个山头,眼前有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河的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当他站在山头上的时候,似乎看见河里洪水汹涌,后来走到河边,竟是干枯的河床。这时,他感觉到口渴得不行,嗓子简直要冒火。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果树,他踏着龟裂的河床,踉跄着跑到那棵树下,这棵树并不是什么果树,而是一颗榆树,榆树上有两个枝丫,一枝上面结着一个红苹果,诱人的红苹果使他谗涎欲滴。正待他伸手摘苹果的时候,才发现在树的枝杈上盘着一条蛇,吐着红信子对他虎视眈眈,老邝只得放弃采摘红苹果的企图。老邝早上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对于昨夜梦中的细节感到十分可笑,但又觉得那个奇怪的梦好象昭示着什么。

  老邝早晨起床后,看着床头那个他亲手做的小木屋突然兴致高涨起来,他心里说这些小东西从来没有住过这么高级的房子,早上也睡起懒觉了。不过,他们昨天回来得也太晚了,睡就睡吧。待老邝把一切公事办理停当,返回小屋准备早炊,发现案板底下放着两只野兔,他提了提,感觉分量不轻,打算剥了皮红烧一下,与黑子他们好好地美餐一顿。这时,柳嫂过来问老邝:“你答应给五姨太小白,她今天可又问我要了,你到底啥时候能给她?”老邝急忙说:“好说,好说,今天就给她。”柳嫂扫了一眼老邝凌乱不堪的屋子,好奇地问:“他们呢?”老邝自豪地指了指床头那小木屋,说:“他们在那里边,我给他们盖的房子。你看怎么样?”柳嫂边咂嘴边走近小木屋,弯下腰,伸手推开小木门,使劲往里边瞀,什么也没有看到,有点儿恼火,莫非老邝在捉弄我这妇道人家,柳嫂心里想,嘴上不冷不热地问道:“老邝你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呢?”老邝听她的口气好象哪里出了问题,但又觉得大白天的不会发生什么,就笑嘻嘻地说:“我说柳嫂呢,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啊。”“你才没有睡醒呢。大白天说梦话,也不怕牙痛。你过来看看呀,哪里有你哪些宝贝?”柳嫂气愤地反击道。老邝放下手中的野兔,趴在小木屋前,仔细看了个究竟,里面真的什么也没有,这就怪了,昨天晚上我明明听到他们钻进去的吗,老邝一边伸手摸着一边嘴里嘟囔着。柳嫂看着老邝着急的样子,嬉笑道:“老邝我不骗你吧,莫不是昨晚上哪儿云游去了吧。”老邝站起来,对着柳嫂苦笑,模样比哭还难看,说:“或许他们一早就出去了。”顿了顿,肯定地说:“柳嫂你放心,我老邝决不会食言的。”

  太阳滚到了西山下,仍然不见黑子和闪电他们的身影,老邝就象太阳底下的南瓜花似地蔫了。晚饭也没吃,就早早地和衣躺在了床上。他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小木屋里留下的体嗅可以判断,黑子他们昨晚肯定在里边待过,可是他们这会儿在哪里呢?他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黑子一定会回来的。

  上官师长所在的部队换防路过土城。半夜进城的时候,市民们着实惊慌了一阵,后见没有战事爆发,喧嚣的土城便又平静了下来。

  在那次战争中,上官师长喜得艳遇,但因前方吃紧不得已将五姨太送回土城,求五姨太为他上官家生个一男半女。土城里这座教会医院是大太太的父亲在一个英国传教士的资助下建起来的,何况他上官某人也是与大太太在这座古城联姻之后才逐渐发迹的,所以他觉得土城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这天,上官师长在医院门口下车后,打发走卫兵,只身穿过医院走进洋楼。他进入洋楼,忽然有点儿犹豫不决,本想径直去五姨太的房间,后觉不妥,于是掉头拐进大太太的卧室。其实,大太太和五姨太都同时看到了老爷,只不过大太太比五姨太知道得更详细更准确,她们都在猜测老爷会首先进入谁的房间。直到掌灯时分,五姨太在餐桌上才看到了老爷,虽然她心里有点儿堵得慌,但表情上保持得很平静,路过老爷跟前,若无其事,面带微笑地说:“老爷,几时回来的。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好让我下楼去迎接你。”说着便打算坐到餐桌的另一头老爷的对面。老爷笑了笑,指指他身边的一个座位,说:“芬子,你就坐这儿。”大太太看着这一幕,心里就好象打翻了五味瓶子,以致晚饭吃得一点儿也没有胃口,并提前离开了餐桌,独自回自己房里去了。

  晚饭后,老爷拥着五姨太回了五姨太的房间。大太太知道等不来老爷,开始后悔不该一怒之下赶走闪电。实际上,大太太业已适应了没有闪电的生活,只是因为老爷的归来重新撩拨起压抑的情欲,而且这种欲望在老爷回来前就显得很强烈。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如一只狗,闪电还会生窝崽,而她却不会,所以想下辈子转只狗,想着想着竟睡着了,朦朦胧胧好象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到处都是狗,种类繁多,毛色各异,他们成双成对,温从亲热,如醉如痴。其中有一对好象就是黑子和闪电,她想喊住他们却喊不出声来,他们无拘无束,看得她不知所措。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被一只高大凶猛的黑狗拦腰抱住,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片刻便进入一种亢奋状态,等待最后那种死一样的感觉。原来做人和做狗并没有多少本质的区别,她有点儿飘飘然。一种尖锐的刺痛,使她睁开双眼,黑狗两排尖利的牙齿已经深深刺入的喉部,血流了她满身都是,而且血越流越多,乃至整个草地和天空都被她的血染成了红色。这时,她觉得她的身体开始往下沉,往下沉,不知道要沉到哪里去。于是,她伸开双手想抓住什么,可是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她啊的一声从恶梦中惊醒,紧紧抓住被子,呼吸短促,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她的周围都染成血色,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拉开血红的天幕,笑咪咪地,远远地向她走来。

  上官夫人醒来,太阳已经上到了树梢。王妈还象往常一样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看见大太太仍然坐在床上有些发呆,料想老爷昨夜冷落了她,便缄口不言,默默地忙这忙那。上官夫人问道:“老爷呢?”“走了。”“啥时辰走的?”“天一亮就走了,是五姨太起来送的。”“走吧,都走吧。走了,省心。”

  老邝知道上官师长回来了,很担心被他认出来,再把他拉回那可恶的战场,他不想再杀人,也不想再被人杀,他只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活着,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这是他从那次残酷的厮杀中得出的结论。老邝每当看见床头他亲手做的小木屋以及门外黑子卧过的石礅子,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他不明白黑子和闪电为什么会突然离他而去?难道他做错了什么事?杀人只是以前的事情,何况他也是身不由己,他觉得在那种场合下杀人是生命保护的一种本能,你不杀死对方,对方就会毫不留情地开枪杀死你,那是一种生死较量,能够活下来就是肉体和精神的胜利。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从胜利的战场上退却了,他想减少死亡的几率,但不等于为对方增加了生存的机会,因为他退出去了或死了一个人,还会再自动递补,还得有人去杀,去死。他想埋葬这段记忆,但它总是时不时地从僵化了的脑海里冒出来,残忍地折磨他的神经和胃口。老邝转念一想,莫非是那个孩子?好长时间了,尽管他无数次站在医院后墙那个小山包上,期望有人把孩子送回来,或者被好心人捡起来抱回家收养,最好不要发生他最不愿意想象的事情。老邝清楚地记得那张小纸条就压在孩子的下颌,上面有他的出生年月和地点。他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办妥,应该多走几步到后山那个村庄,随便放到一家的门口,这样孩子的存活机会就比较多一些,孩子的生命至少不会遭到来自自然界的伤害或威胁。

  老邝的精神显然有点儿萎靡不振,他想念黑子,尤其是那三个活蹦乱跳的狗崽,他怀念与黑子相依为命的那段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怀疑自己这种感情上的突然变化,是不是一种假慈悲,他的潜意识里是不是还保留着一种杀机,比如大太太那天早晨对黑子和闪电施以暴行的时候,杀机就曾在他的血管里涌动,以致双手握紧的拳头好长时间不得舒展,只是当他蹲下身去,瞥见大太太肥硕的臀部,才意识到她原来是一个女人,是一只被欲望扭曲了心理的雌性动物,他饱和的杀机才被怜悯和同情稀释了些许。及至黎明前,在大太太的吩咐下,将五姨太的孩子送到死人沟反而没有拒绝,难道是基于对达官贵人的变相报复吗?老邝隐隐约约感到自己也非常复杂,也许人都是如此,老邝最后这样宽慰自己。

  黑子和闪电带着他们的孩子出走,完全是出于一种仇恨,而且具体地针对老邝,虽然老邝对他们一家有救命之恩,但直觉告诉闪电,老邝犯下的罪恶不可饶恕。后来,闪电对老邝的憎恶程度不亚于对她的主人上官夫人,她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几乎被老邝的表面善行所迷惑。在这个问题上,黑子的态度没有闪电那么恶劣,尽管他不太清楚人类之间的各种关系,但他认为老邝能够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主动退却,说明老邝的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况且他能够把自己从一片废墟中带出来,至少老邝还有人类特有的良知,所以在闪电决定举家离开老邝的时候,黑子让闪电暂缓两天时间,以便为出走做好充分的准备。其实,这是黑子的借口,他想为老邝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东西,毕竟他与老邝同甘共苦过。于是,他利用外出的机会为老邝逮了野兔,并乘天黑放在案板下。黑子走是走了,却有一种负罪感。他走后,老邝怎么想呢?

  闪电带着三个儿女突然间离开老邝,在茫茫山野没有固定的住处,偶遇天气变化,心头不免掠过一丝悲哀。不过,事后她认为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况且黑子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她之所以出走,完全缘于她灵敏的嗅觉。对于乳臭味,闪电十分敏感而且记忆犹新,她也曾坦白地对黑子讲,如果不曾遇到狗娃,他们的生活方式就不会改变。在她见到狗娃的那一瞬间,便有一种人不如狗的感觉袭过她的全身,出于母亲的天性,她用丰裕的乳汁与那只牙都掉得不剩几颗的阿黄一起哺育狗娃。阿黄对闪电和黑子的到来异常高兴,也非常感谢他们为她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特别在狗娃的抚养问题上,使阿黄减少了许多后顾之忧。阿黄告诉闪电,她是在一天清晨出门觅食的时候,在一个十字路口碰见狗娃的,当时她没有多想,便把狗娃叼回了家,不管怎么说,他是一条生命,既然降生到这个世界,就有生存的权力。她曾发誓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狗娃抚养成人,只要有她吃的就有狗娃吃的。闪电听后十分感动,她觉得阿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黑子和闪电与阿黄住到一起之后,生活才安定下来。阿黄年老体弱,但生活经验丰富,她教给他们许多生存技巧。她说我们不会生产,不会种植庄稼,为了生存,必须首先战胜自身的怯懦,树立顽强必胜的信心。其次,要切忌偷袭人类所有的家禽牲畜,因为一旦被人类发现,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捕杀你,直到你被消灭,你的肉体被吃掉。对于自然界一切或强或弱的生灵,你要善于进攻而且要敢于进攻,同时要善于掌握时机,只有这样才能争得一席之地。当然,你们在以后的生活中也会积累不少生活经验。

  日子久了,狗娃与闪电的关系显得十分亲密,每当狗娃吮吸着她的奶头,她觉得好象又多了一个孩子。尽管她曾经生过六个孩子,但不知何故她的主人竟对他们下毒手,甚至不放过她的孩子,如若不然,她和黑子就有三双儿女,多么美满的家庭!经历过那次惨痛之后,她开始转变原先对人类的看法,认为人包括她的主人是不可思议的动物,所以需要我们狗,一定是他们的生理或心理上有所缺陷,才把我们当作玩物。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又感到很滑稽,难道不是吗?狗娃也是人,却被她的同类无情地抛弃,而由我们狗类来抚养,真是人情冷暖,世间无常啊。闪电想,现实虽然如此,但长此下去对狗娃来说太不公平了,因此闪电准备在某个时候向狗娃介绍一下有关人类的知识,以及人类的生活习惯和方式,以便使狗娃早日返回人类。

  又是一个暖融融的春日,闪电卧在窝边一字一顿,耐心地向狗娃解释,你是人,我们是狗。狗娃一听,很快打断闪电的话,反问道,我是人?人是什么东西?难道人和我们不一样?闪电拍了拍狗娃的头,你听我说,人和狗是两类完全不同的生物,人可以制造工具,建设住所,改善生存环境,而我们却做不到这些。历史上,我们要么成为人类的宠物,但这种生存方式是以付出自由为代价的;要么成为人类的走狗,有时为了向主人表示衷心,而不惜变成人类的帮凶和谋杀的工具;要么成为野狗或者叫自由的狗,为了获得自由必须抛弃主人为我们提供的舒适的生活环境,不过这种生存方式异常艰难,所以自由的狗很少。我和黑子分属于不同的主人,黑子的经历比我要曲折得多。人类这种人为地隔离我们,把我们作为礼物或工具送给他人,归根结底是灭绝狗性的。我们种的退化就在于没有自由,连做爱也得被人允许或操纵。之所以我们不能强大起来,是因为我们缺少团结性,走狗太多容易被人收买和利用。无论我们以何种方式生存,其命运都掌握在人类的手中,特别以最后一种方式生存的狗,都有被人类当作狼猎杀的可能。所以你要回到人的群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狗娃不谙世故,听了闪电的介绍,奇怪世间还有这等事情,狗娃问道,如果我不是狗,那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闪电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上帝把你送错了家门。狗娃说,上帝真糊涂,怎么连人和狗都分不清呢?

  一天,当闪电喂过狗娃之后,仔细端详着狗娃,无意中嗅出狗娃身上有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但她一时记不起来到底在哪儿闻到过,她曾好奇地问过黑子,黑子答非所问,说她整天胡思乱想。闪电竭力回忆,从不放过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希望从中找到这种味源的蛛丝马迹。闪电对那场惨剧刻骨铭心,思绪的结点凝固在她们一家惨遭厄运的那天早晨,上官夫人走进清洁屋时,她的身上散发出很强烈的新生儿奶腥味,与狗娃身上现在残留的奶腥味完全是同一个味源,难道狗娃是大太太的孩子?不对,老爷很久不在大太太的房间过夜了,再说她年纪也不小了,狗娃不可能是她的孩子。之后,她们一家被老邝抱回他的看守屋,待伤愈后,黑子整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嬉闹,有时老邝蹲到我的身边,爱怜地抚摸我。哦,老邝身上好象也有那种奶腥味,但时有时无,只是当他穿上那身旧军装时,奶腥味的浓度特别大。难道狗娃是老邝的孩子?可老邝是个孤老头子,又没有女人,哪儿来的孩子?闪电越想越不对头,狗娃身上的奶腥味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大太太和老邝的身上呢?如果狗娃不是大太太和老邝的孩子,或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他们两人就是遗弃狗娃的同谋。否则,大太太和老邝之间便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至少是为了一个罪恶的目的。老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居然抛弃狗娃,反而收留我们,可能他十分仇恨他的同类,甚至讨厌做人。闪电被她的逻辑推理搞得焦头烂额,想与黑子探讨探讨,又怕黑子反驳她。因为黑子一直跟着老邝,据说还有一番不平凡的经历,但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让狗娃堂堂正正做人。

  夜色深沉。闪电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推醒身边的黑子,黑子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闪电把白天所想到的以及她所谓的推理判断一锅端给黑子,黑子听后说老邝可不是那种人,你的主人倒有几分阴险。闪电料到黑子会为老邝辩护,并不介意,反问黑子,为什么老邝只要穿上那身旧军装,那股奶腥味就特别浓,而且比大太太身上的味道要大几百倍。黑子说,反正我没注意过。闪电没有好气地对黑子说,这件事情很蹊跷,我觉得老邝这人也很危险,说不定啥时候,我们就会大难临头。黑子迷迷糊糊回敬道,到时候再说吧。

  起床后,老邝心境很好。他翻开那身旧军装穿在身上,哼着小调走到纸箱旁,瞥了一眼这些模样可爱的家伙。其实,在老邝起床的当儿,闪电也已经醒了。她看见老邝走过来,并看清老邝又穿上了那身旧军装。闪电假装贪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老邝身上散发的奶腥味仍然十分浓烈。待老邝走出屋门,闪电马上把情况告诉黑子,要黑子今天留心,以证实她的判断没有错。黑子装作很欢快的样子,跟在老邝的屁股后面,时而窜到他的前面,时而跳到他的身后,并伺机咬住老邝的裤腿。黑子终于嗅到了闪电所说的那股奶腥味,尽管这身旧军装经过多次漂洗,黑子还是识别出老邝身上的奶腥味与狗娃的是同一种味源。黑子的情绪一落千丈,开始动摇几年来对老邝建立的信任,并担心闪电所谓的灾难会不会提前降临。黑子曾经打算离开老邝,当时只是由于巨大的失子悲痛擢取了他的整个身心,并不是出于对老邝的憎恶和仇恨。孰料现在竟以这个原因离开老邝,实在想不通。

  第二天,闪电把她的发现以及打算离开老邝的计划告诉了阿黄,请阿黄帮她拿主意。阿黄十分理解闪电的心情,她希望闪电慎重一些,凡事要多考虑,不要一意孤行,尤其要征得黑子的同意。阿黄说,虽然我们离开人类也能生存,但人类毕竟是自然界最强大的物种,他们中间不乏有善待我们的人,并不都像大太太那样的人。对于老邝的为人,依我看你多半误解了他,即使老邝参与了遗弃狗娃这件事,估计他也是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干的。再则你只是凭自己的嗅觉判断,而我们根本无法用语言与人类沟通。你们突然离开老邝,他一定很痛苦。所以,你们最好不要采取这种过急的行动。闪电听后不无感慨,但又无法解开心中的疑团。心想暂缓一下也好,以免黑子怪罪自己。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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