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亲莲:舅舅与我们

来源:会员中心

作者:江亲莲

发表于: 2024-12-30 12:51

  匆匆岁月,抬头已是小雪,寒冬真正要来了。其实,我不太喜欢阴雨连绵、烟雾朦胧的天气,因为总会勾起心中沉睡已久的噩梦,如今想来,仍如这天气般冰凉。

  我有个舅舅,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生长在富顺县的一个小山村,家中排行老四,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家境贫寒,所幸在父母重视下完成了初中学业。有点文化的他,响应号召到乡下当了3年知青。刚成年便批准入伍参军,分配到了邛崃县任公安民警。两年后,他又按时顺利退伍转业,被安排在制革厂工作。大概2002年,工厂改制解体,就此他沦为了一名到处打零工的自由职业者。

  舅舅,不是我的娘家亲舅,而是我的婆家亲舅。初识舅舅,他已快50岁,好奇为何总住在我们家。或许是不熟悉,很多问题堵在心口也口难开。舅舅个头清瘦矮小,额头皱纹堆累,还有不少白发,像个糟老头。也许是心理作用,觉得他像个外人,凡事我不想麻烦他,可他却总是主动帮忙。一个周的相处,觉得这个外姓舅舅很靠谱。后来听丈夫提起,自从他30岁离婚后便和我们一起生活,因其孩子太小就由母亲抚养,但因相隔两地便断了联系。

  舅舅住我们家时,房间还是两室一厅,只有委屈他当“厅长”。他每天总是很晚才睡,早上起床又很早,还把客厅收拾得整整齐齐。更难得的是,他经常早早地做好早餐等着我们,让起床洗漱后就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菜。饭后,他又忙着收拾碗筷和打扫卫生,之后又根据我们的喜好去菜市场买菜准备午饭。总之,天天他像个陀螺在转,还不肯我们插手,显得我们更像客人。婆婆说舅舅喜欢做就随他吧,住在这个家里觉得有些内疚和亏欠,心里有话也不好意思告诉我们。

  我自然明白她这个意思,亲情无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人应当互敬互爱,再也没有跟舅舅抢着做活儿,只是在他不在家时,会找时间提前把需要做的家务事做好。他很喜欢做饭,关键还烧得一手好菜,不管是清淡的还是重口味的,他都能轻松拿捏。他做的那口麻辣鲜香,更是我忘不掉的美好。记得我生小孩坐月子时,因家人都要上班,每天的饮食起居,舅舅打理了很多。若非他在,我这个月子怕是难熬了。

  舅舅很爱这个孩子,从出生起便承担起了舅公的责任。在家时,他经常第一时间吃完饭帮着带孩子,偶尔还抱着孩子吃饭。出门时,他也总是第一时间抢着推婴儿车,或者抢着背母婴包。孩子的衣食住行乃至上下学接送,他都照料得很妥当,遇上孩子生病也比我们还着急,生怕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有时,他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小孩的玩具,掏钱就买,从不讲价,说孩子用的就该买。甚至为了给孩子买个心仪很久的礼物,他既托人又跑腿的,硬是一点都不嫌麻烦。

  舅舅是个节约人,平常不舍得花钱,自己穿的很多衣服,还是从他兄弟们那里拿回来的。他瘦弱的身板,穿上那些衣服,像套了个水桶似的,本就矮小的身材这下连个头都看不见了。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说少拿点抹布回家。他却一本正经地回应勤俭持家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知道他的习惯后,我们隔三差五给他买衣服和生活用品,怕他嫌贵还说是在地摊上买的。看着他满脸的笑容,我们也开心。

  舅舅在生活中仍坚持着当兵的一些习惯,走路抬头挺胸,爱干净整洁,早睡早起,叠方块被子。经常见他茶余饭后教我们的孩子叠方块被子,还把家里很多阴暗角落都清理的一尘不染,怕是连老鼠蟑螂都没地藏身。有时,我还开玩笑说他有洁癖。环境造就人,现在想想,我们确实应该生活在良好的环境里,心情和身体才会更好。只是因为他有小酌的爱好,竟不知他从何时起变成了酗酒,日积月累身体每况愈下,让他注意身体好像也从没真正放在心上。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舅舅总是独来独往,天天潇洒自在,性格温和话很少,更没听他抱怨过命运。只是有一次,舅舅因胃穿孔住院了一个月,我们才真切体会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该给他找个心仪的伴侣相伴余生。很遗憾,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如愿。他似乎也看破了红尘承认了这个现实,不再折腾也不提再婚的事情。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地走,日子多少是有些凄凉的,所以我们一直把他当自己家人,总是在物质上体贴他、言语上关心他、行为上包容他。

  随着我们的孩子渐渐长大,需要独立的空间,可暂时又没办法更换再大点的房子。或许是看到了我们的焦虑,深秋时节的一个艳阳天,舅舅不经商量地“离家出走”了。后来听他说出去住,是想换个环境生活,有个私密空间。或许,他是不愿给我们添麻烦,以致于都不告诉我们到底搬到了哪里。家是港湾,是心灵安放的地方。经再三打听,知道住处后,我们相约他的姐姐和弟弟一同前往劝阻,买了很多日常品带过去,可商谈许久他还是执意留在这里,倒还面带微笑点头答应会常回家看看,表示不会忘记我们那个永远的家。

  人生在世,世事难料。舅舅搬出去住了仅1个月,就传来他突发脑血栓的消息,我们哭着请假后便立即赶往医院陪伴左右。听着他咿咿呀呀地说着,没明白什么意思的我们,还是用语言配合着手势告诉他要坚强勇敢地活着,医生会全力救治他,全家人等他病愈出院。他眼里几次装满泪珠,也用手势回应我们,好像在说会好好配合治疗。但因身体底子差,再加上长期心里郁积,免疫力比较弱。几次深夜病情恶化,医生连下了多次病危通知书。我们撕心哭喊着拜托医生再想想办法,救救他,救救这个和我们相依为命的人。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可我们想留住舅舅。

  我们请求医生办理转院手续,祈盼能有一线希望,告诉他要挺住战胜病魔,我们还会想办法找到牵挂了一辈子的亲生孩子,带他来跟前再续父子情。他似乎听懂了我们的话语,不久病情真的好了一些,清醒时,还说出了工资卡的密码,还说钱都借给朋友了没钱就不治这病了。我们一再劝他别管钱的事,安心配合治疗,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有我们。带着承诺,我们分头找社区、厂里的老人、亲戚朋友,终于问到了他前妻的电话和住址。因其居住小区属散户安置,我们兜兜转转咨询了很多人,终于见到了舅舅的孩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舅舅在医院躺了两个多周,生活不能自理,每天只能通过鼻孔喂流食,身体很糟糕,人也黑了一大圈。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我们却只能咬牙把泪水憋回肚子强颜欢笑,唤了好多声后才见他用力睁开双睛,顺势把手也伸了过来,想要牵牵他的孩子,我们赶紧让其上前抱抱父亲。就这样,两双久违了34年的手,终于牵手成功了,久久也不愿松开。奔走医院的那些日子,天总是阴冷阴冷的,还一直雨下过不停,我们轮流着每天给他擦身子、送饭菜、日夜陪护,总盼着还能有奇迹出现。

  可惜的是,舅舅之前的病情好转,可能是老人们说的回光返照。治疗了三个多周后,他的病情再度恶化,医院也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守在他的身旁,陪伴着安静走完人生的最后时光。生离死别来得太早,我们带着伤悲全权操办了他的身后事,将他的身份信息永久保留在了户口本上,只是状态已变成了死亡注销。不知道他生前是否留下过什么,原先借出去的钱因找不到当事方只有打水漂了,最后在清点物品时,我们只保留了当初给他买的那部手机作个念想,其余连同他卡里仅剩的1000多块钱都悉数移交给了他的孩子。

  生命脆弱,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但我们思念的心从未停过。后来据报信的人说,那日,舅舅正在饭馆吃午饭,突然就倒地不起了,饭菜刚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事发紧急什么话也没有交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我们想念他时,唯有翻翻相册,看看那些年,他陪在我们身边的样子,我们一起朝夕共度的日子,回忆虽苦涩但至少还有舅舅在。

  转眼,就快要过春节了,又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而舅舅已离开我们两年多了。我想煮一壶酒,敬舅舅,也敬这梦中相守相伴的温情岁月。(文/江亲莲)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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