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亲莲:邂逅雪后的水墨丹青

来源:会员中心

作者:江亲莲

发表于: 2025-01-06 12:55

  有人说,雪是冬天极致之美。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南方下大雪的机会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我们紧邻火炉重庆,也或许是因为我们有很多的方法可以度过严寒的考验,以致于想要最先一睹下大雪的风采,也只能去古蔺县、叙永县等高海拔地区了。转眼,一年大雪又快到了。身为南方人的我们,对这个节气总是充满期待,因为严寒天气的重重围住,渴盼来一场与雪的真正邂逅。

  一、雪中嬉戏

  父亲告诉我,曾在1991年12月底,久违的那场大雪就已经来过了,只是因为我年纪尚小所以记忆模糊,还好经他这么一点拨,似乎那些童年的记忆又都回来了,还变得如此清晰。

  清晨时分,我和弟弟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床,忽然听见母亲带着几分笑腔在院子里大喊:“大女、二娃,起来看雪了,外面的雪下得大得很。”一听是下雪,这可是太稀罕事了,我和弟弟便蹭地一下掀开似乎还冒着热气的被子,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裤和拖鞋就开心地跑到堂屋门口想要一看究竟。

  弟弟吱呀一声拉开堂屋大门,紧挨着我站在堂屋大门中央,望着苍茫茫的一片,也带着惊讶的口吻问道:“姐姐,这就是雪吗?真漂亮呀!”是呀,院子是白色的,树叶是白色的,树枝是白色的,屋顶是白色的,连门口的小径、远处的山林都是白色的,整个大地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平添了不小的迷人度与神秘感。偶有些许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草、小花还带着本来的姿色,或绿或红或黄或姿,成了铅灰色苍穹下的璀璨星光。

  这是我和弟弟见过的冬日的第一场大雪,当然不能放过大自然赐给我们的天然玩具了,便提议和他一起去院子里玩雪,他也正有此意,说着我们就一同回屋换了一双雨靴,不约而同地奔向了院子。我们全然不惧寒冷,一前一后地踩在约松软约硬邦邦的洁白雪地上,脚下还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一步一回头看看自己刚留下的一个个脚印真好看。站在院子中央,我们伸出双手,任凭下得不紧不慢的雪花一片一片地随心洒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手臂上,像鹅毛一样的雪花漫天飞舞,始终在空中自由摇曳着,好像在诉说着属于这个季节的独有美丽。

  正当我还在遥想这片雪野浪漫时,弟弟将不知何时就已经捏好的一坨雪扔向了我,砸在了我的衣服上,还一边发出呵呵的笑声,我也转身从地上捧了一捧雪扔向了他,偶尔又抓起一把雪,偷偷塞进他的衣领,随着他的一声尖叫,打雪仗的游戏开始了。我们就你来我往地在院子里将大大小小的那把雪抛来掷去,像流星一般穿过天空,不时撞出满天星样的雪花,到处飞洒。

  父母亲和爷爷奶奶站在屋檐下笑得合不拢嘴,还不忘叮嘱要注意安全,看着好好的一片平整的雪地被我们霍霍得乱七八糟的,但却并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或许,这也是他们期待的一场大雪吧,毕竟能酣畅淋漓地玩雪真的太难得了。我和弟弟在雪地里撒欢嬉闹,玩着玩着便邀请他们也一起来院中感受一下大雪的滋味,爷爷奶奶表示年纪大了怕摔倒就不去了,父亲则表示他要去做早饭就让母亲陪我们玩。

  我们上前拉着母亲就往雪地里窜,她用手抓了一小把雪放在鼻子之间闻了闻,又拿了一点放在嘴里,感觉她有些沉浸在雪的芳香中了。不一会,母亲又让我们找来树叶、野花、草帽、围巾、胡萝卜、煤球等物品,她则拿来一把铁锹将一大块地的雪赶到了一起,我们试着让雪更圆更饱满,从肚子到头,用手使劲地搓着,是有几分雪人的模样了,便将之前找的物品一一装上去,让其有眼睛、鼻子、耳朵和手,在草帽和围巾的烘托下,一个可爱的雪娃娃像真人一样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们开心得不得了。

  随后,母亲又带着我们用双手将地上的积雪一坨一坨地粘在一起,还拍得圆圆鼓鼓的像一个个小雪球,接着便俯下身子推着小雪球往前方走,摔倒后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滚着滚着,小雪球越来越大。我们又红又小的手交替运动着,呼哧呼哧喘息着,直到将大雪球推到了堂屋门前,像两个守护神一般矗立在那里。母亲嘴里还说着让我们做事要像滚雪球一样,从小到大慢慢积累,一步一步来,脚踏实地的,雪球就会越结实,才不容易融化掉。

  都说瑞雪兆丰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站在屋檐下的爷爷又拿出烟斗,裹着一根叶子烟吸允着,还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微笑着说等开春后小麦、油菜肯定又要长好高一节了,我们继续玩得更嗨了。忽然,父亲一声快来吃饭了,我们便赶紧拍拍身上的雪,拿着铁锹回屋了,留下一连串的足迹躺在雪地上。

  二、食光驱寒

  下雪天冻手冻脚的,吃点什么好呢?父亲没加思索地一口说着就吃点白萝卜炖肉汤吧,天气太冷,喝点炖汤身子能更暖和些,也算是驱驱寒。

  说着,父亲便找来一双雨靴穿上,背着背篓拿上镰刀就准备去屋后的菜地了,我吵着闹着硬要跟他去。父亲说那么冷的天,就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说是出去就要生冻疮到时可痛了。我不管不顾地还是嚷着就要去地里,看着我不依不饶的样子,在一旁的母亲便说:“就让她去吧,你看着她点就行。”

  我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父亲身后,漫山的田野,连许多沟沟坎坎都被皑皑大雪覆盖了起来,天空中还有无数纷飞的雪花轻舞着,一整个被银装素裹着。路旁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一个个白色的小灯笼挂在枝头上,晶莹剔透的,微风一吹来,还叮当作响。还有一棵高大的槐树,伸出的那根长长的树丫也被大雪压得弯了腰,挂满了毛茸茸、蓬松松的雪球儿。整体或黑或白的,犹如一幅宁静安详的水墨画般好看。

  父亲继续带着我走着,终于来到了那片种满了萝卜的菜地里,看着一大片绿意葱葱的萝卜,竟然没有被大雪全部淹没,真是神奇至极,很多萝卜的叶子依然昂首挺胸地向来往的客人展示着自己的勃勃生机。父亲一边在菜地里走着,一边用镰刀挨着翻开萝卜叶子下面的萝卜,应该是想要选择更大一点的萝卜。突然,他在一个萝卜面前停下了脚步,我一看这个萝卜比吃面的大碗还大,就它了,直接上手就开始拔,使了好大劲终于把它拔出来了。他又用镰刀将上面的泥土剥掉,连着叶子一起背回家了家。

  回到家时,看到母亲早已把之前保保(一种当地干爹的叫法)送来的新鲜猪肉切成小坨煮起了,锅里还一直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就等着父亲的大萝卜下锅一起炖了。父亲忙着把萝卜叶子全部揪掉,拿到走廊的水缸边就开始洗起来,别说这种大雪天气洗菜都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搓洗掉剩余的泥巴后,他又找来菜刀将上面长出的小胡须、小黑点一一清除,看着满意的样子了,才将其切成一小坨一小坨的放入锅中,再用汤勺搅拌均匀,盖上锅盖小火继续细熬慢炖着。

  趁着这会的功夫,父亲又从碗柜中找出来几根小葱,给它洗洗就切成小段放在小碗中备着,然后又找来一些先前烤好的干辣椒,用手慢慢揉搓,待辣椒面顺着手掌心的方向一一洒进碗里,再倒上一点花椒面和本地特产先市酱油,一份鲜香麻辣的糊辣壳沾水便成了。我知道就快吃饭了,便拿来抹布将饭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碗筷一一拿来桌上摆好。不一会,父亲便将母亲煮好的红苕甑子饭端上了桌。

  爷爷奶奶坐在堂屋门前搓着草绳,弟弟则在他们身旁玩着稻草,我就一直跟着父亲上蹿下跳的。等呀等,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一股香喷喷的萝卜混合着肉香便填满了屋子,我们期待着赶紧能上桌一品究竟,可口中还止不住地咽口水。父亲又一声开饭了,我们便齐刷刷地围着方桌坐下。他端着两碗萝卜炖肉汤,母亲端着辣椒水,走向了方桌的位置。我们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目光还不愿从他们的身上挪开。

  碗中漂浮着的好几坨肥肉,似乎还冒着热气和油脂,在白色的萝卜面前显得更加耀眼。父亲拿起筷子先给爷爷奶奶分别夹了一坨放进他们碗里,然后又给母亲夹了一坨,终于轮到我和弟弟了。我们老早就把碗端着等在汤碗旁边,得到一坨后就赶紧用筷子夹着在辣椒水里沾了几下,红红的肉质紧实饱满的肉肉带着几段翠绿的小葱,赶紧送进嘴里囫囵吞枣似的吃着,又顺势舀了一碗沸腾萝卜汤想要一品汤的鲜美。哇,这味道太绝了,好香浓。

  瞬间,似乎整个心和胃都能感受到这份食物带来的冬日温度。堂屋饭桌上,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弟弟和我,一边大口吃着萝卜一边诉说着难能的雪天美好,便是这个寒冬里的“小确幸”。

  三、围炉夜话

  夜幕降临了,好像温度比白天更低了。我们缩手缩脚地坐在堂屋聊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柴房抱了好些干竹竿、木头放在走廊上,还让父亲找来一口不要的废旧铁锅把火生起来。

  父亲便依照着母亲说的将铁锅端来了,又去厨房灶烘(hong,谐音,烧柴火煮饭的洞口)夹了好些之前燃烧掉的桴炭(已燃烧过的木柴遗留下的炭渣)放在铁锅里,还拿了几把干稻草,上面再架上竹竿、木头,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点燃了最下面的稻草,火势顺着柴火的缝隙慢慢地窜出来,没多大一会,由一撮小火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黄色的土墙也映射的暖暖和和的。

  见状,爷爷奶奶和我们相继来到走廊上,每人端一条竹凳子围着铁锅的位置有序坐着,慢慢伸出双手靠近火源,顿觉整个身子都是暖融融的。先前还冻得青红紫绿的手掌也变得红润了起来,连有些麻木的双脚也开始慢慢有了舒服的知觉。父亲、母亲也忙完陆陆续续端着凳子围了过来,慢慢地,一张张的笑脸在火光中笑得更加灿烂了。

  坐了一会,父亲便抽身去卧房了。只见他从卧房里找来了七八个长得还蛮好看的小红苕,一个一个地将它们轻轻放在铁锅中,还用桴炭一一覆盖住。我们坐在那里一边闻着慢慢沁出来的苕香,一边听着爷爷奶奶讲他们过去的事情,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哈哈大笑的声音。

  应该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吧,父亲找来火钳,将铁锅中的小红苕一个个地捞了出来,一一分给我们。我们用手拍了拍红苕身上的炭灰,又用指甲慢慢撕开外面的那层黑乎乎的苕皮,还冒着热气、红红白白、软软糯糯的果肉呈现在眼前,来不及多说了,直接一口咬下去,哇,好甜好香,还没有筋没有丝,真是太棒了。

  就这样,我们吃着笑着,没有一点睡意。或许,这就是在那个没有电视看、没有手机刷的年代里,特有味道的冬日小聚吧。

  《雪下的时候》中唱道:“雪下的时候,是想念的汹涌……”雪,是苍天的恩赐,更是我们的思念。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下大雪,不过我还是满心期待着,希望还能来一场与大雪的亲密接触。遗憾的是,这场嬉戏里,再也没有了爷爷奶奶的身影,只能在梦境中与他们团圆了。愿这场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雪花,悠然带着思念的芳香,纷扬在你我的世界里,缓落到苍茫的大地上,无声地撩拨着每一个离开故土人儿心底的乡愁,不遗余力地照耀着每一个返乡的他们!(文/江亲莲)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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